开旅游大巴的表哥接到了一单跑成都的生意。从老家出发时,他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,说带了籽瓜、野菜这些我想吃的老家特产。
我特别期盼表哥的到来。一来,在成都生活多年,老家的亲人很少有机会到四川来;二来,圆滚滚的籽瓜一直让我牵挂,籽瓜的这头是我,那头是养育我长大的那片黄土地。
小时候,农村的经济作物不多,山地居多,父辈们就在山地里种了许多籽瓜。籽瓜和西瓜外形相似,但瓜瓤和特性却有很大差别。西瓜是红瓤,汁水甘甜,含糖量高;籽瓜是黄瓤,汁水微甜,瓜子多,含糖量低。西瓜主要在夏季食用,籽瓜则一般在秋冬季节吃。
在我暑假的时候,籽瓜通常处于结果半成熟期,我就成了籽瓜地的守护者。我得防止山上的兔子跑到瓜地里咬瓜,还要提防漫山遍野的羊儿闯进地里啃瓜,更要操心过路的行人把没成熟的瓜摘走。
籽瓜快成熟的时候,籽瓜地的景象十分壮观。放眼望去,满坡都是圆滚滚的籽瓜,那些瓜惬意地躺在碎石子上,悠闲地晒着肚皮,沐浴着阳光。绿色的藤蔓长长的,和相邻的绿藤缠绕交织在一起,瓜儿们也因此纵横交错。小时候我们经常“顺藤摸瓜”,顺着长长的藤去摸圆乎乎的瓜,就怕不小心摘到别人家的瓜。
籽瓜成熟后,父母就带着我们把摘来的瓜一个个摆放在屋顶上。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摆满了籽瓜,放不下的就放在门台面上、仓库的地上。在那个水果不常见的年代,我们进门吃籽瓜、出门带籽瓜,咳嗽了吃籽瓜、发烧了也吃籽瓜,围着火炉还是吃籽瓜……籽瓜就这样陪伴着我们长大。
后来,我到县城读高中,再后来到省城上大学,每年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。母亲总是把瓜堆里最大、最好的籽瓜留给我们,从房顶挪到库房,再从库房挪到堂屋。天气冷的时候,母亲还会给籽瓜盖上被子。放寒假我们回到家时,籽瓜还和秋季成熟时一样新鲜。我们兄妹围着火炉吃着籽瓜,唠着家常,那是多么幸福温馨的场景啊。
毕业后,我们都在外地工作,一般每年只有春节才回一次家。村里不再种籽瓜了,父母就早早地从其他地方买来籽瓜,从10月份就开始囤籽瓜,从热的地方挪到凉的地方,再从冷的地方挪到暖和的地方,给籽瓜盖上棉衣棉被,这样每年我们回家都能吃到新鲜的籽瓜。
母亲去世后,寒冬腊月里,我们再也看不到籽瓜了。我和哥哥、姐姐都很默契地不再提籽瓜,生怕一提起,大家就会泪流满面。
在宽窄巷子的路口表哥把籽瓜搬到我的车上。看着圆滚滚、泛着金黄的籽瓜,我的眼角湿润了。我仿佛看到母亲在落日下,把留给我们的籽瓜一个个从台面上搬到里屋,她在落日的余晖里等待着游子归来。
又是一年冬季,我在围炉边品尝着来自千里之外的籽瓜,舌尖上味蕾扫过的还是那熟悉的味道,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围炉吃瓜、被爱包围的岁月。 (芮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