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笃信自己是个不恋家的人。
入职后,怀揣着理想,背起行囊,独自踏上了前往海南的旅途。然而,来到海南后,总会不由自主地拿这里的一切与家乡进行对比:土的颜色不同啦、辣椒的辣度各异啦、人也大不一样啦……我并非时时刻刻都在对比,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在想家,它不会在辗转反侧的深夜突然浮现,也不会在刻意提及的时候出现,而是在某个匆忙的时刻,我会情不自禁地在心中问:家里面现在在干什么呢?这种思乡的情绪会突然袭来,又悄然消散。
或许是水土不服吧,发烧来得格外凶猛。最先察觉到我不对劲的是部长,他联系了综合办带我出去拿药。回来躺在床上休息时,身体上的不适让心里的愁绪达到了顶点。想起幼时学习余光中先生的《乡愁》,那时的我,真的无法真正理解其中“愁”的悲切。在考试中,我在试卷上写下“表达了作者浓浓的思乡之情”,那不过是为了得到想要的分数,写下的标准答案罢了。如今的我,离开了家乡湖南,来到了海南,同样是“南”,却是天各一方。我这才真切地理解了余光中先生诗中的“乡愁”,乡愁于我,恰似一湾浅浅的海峡,我在这头,家乡在那头。回首再看幼时为了分数随意写下的“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”,如今竟觉得那几个字沉重得难以再开口。
发烧症状减轻了一些,我像往常一样去食堂吃饭。食堂大叔看到我,神神秘秘地挪到我身边,拍了拍我的肩膀,悄声说:“娃儿,跟我来一趟后厨。”我跟着他走到后厨,食堂大叔指着后厨的桌子,说:“喏,给你开的小灶。”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发现后厨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碗鱼粉——我居然在海南吃到了河南师傅做的湖南鱼粉。
食堂师傅笑眯眯地看着我吃下那碗鱼粉,问道:“娃儿,中不中?”我伸出大拇指,比画了一下,说:“中!”在食堂时,不时有同事过来问我:“文文,生病好了没?”“文文,今天感觉咋样?”“文文……”来自天南地北的同事,说话时带着不同的口音,笨拙地表达着对我生病的关心。如此这般,让我的内心涌起一股酸涩之感,吃下那碗鱼粉后,我突然对海南这个地方没有了那么强烈的陌生感。
走出院子,举头仰望,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星河。其实,天还是那个天,月还是那个月。我意识到,故乡一直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我,不会随风而逝,不会随花凋零。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,苏轼的这句话,点醒了漂泊在外的游子。是啊,心安定的地方,就是我的故乡,那碗鱼粉,那些关怀,就像一根定海神针,将我离开故乡后漂泊无依的心,稳稳地定在了海南。
试问海南应不好?我却轻声道:此心安处是吾乡。 (宋文瑾)